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出自清代纳兰性德《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作品原文】

如梦令

纳兰性德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故事赏析-纳兰性德《如梦令》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故事赏析故事赏析

如梦令,窃以为是词牌里最为梦幻浪漫的一个,短短三句乐府小令,婉丽凄清而又颇带梦呓般的言语,让人读来亦哀亦乐,昏昏然不知所主。前两句娓娓道来,简言只语,便描绘出一幅旖旎的景象,一段缠绵的故事;无论是李清照在雨疏风骤的世界宿醉未醒,在日暮时分的流连忘返,在还是少游冰冷的指尖拂过玉笙吹起一支梅花曲,都带着一股清冷而又似宿酒未醒的慵懒感。最是末句撩人心扉,呓语般喃喃着,一个叠句就像加注了多少的情愫,绵绵化不开,直教人不知所措;末了,偏又要加上孤寂的描述,绿肥红瘦的怏怏感,让人读罢若有所失,怔怔难言。

但是纳兰容若的如梦令,构思上颇下功夫,介入了基本连贯的叙事,又是另一种惊心动魄,又是另一种牵肠挂肚。

因为,容若惜语,似因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能凭只言片语喃喃道出那曾经惊鸿一瞥的故事,与那之后截然相反的境遇。用语虽少,却让人从碎片般的布景中寻出了当时情景,从一闪而过的眼波里,读出了万千复杂的情愫,使人不得不拍手叫绝。

作为豪门之子、富家子弟的纳兰容若,享有玉盘金馔,满眼金壁朱墙,繁华、富贵、喧闹以及衣食无忧的温软,反而唤起了他内心深处无尽的孤独感。

又是一个随着辘轳的转动声醒过来的清晨,容若睁开惺忪的睡眼,披一件不厚的青衣,慵懒地迈出房门,闲步慢走。周围的晨雾渺渺,竹风徐徐,莲韵隐隐,湖水涟涟。来到一个亭子旁,却见一夜风雨后,满阶落花飘零,在冰凉的石阶上横着残红的身躯,叫人不忍细看。容若原是爱花惜花之人,乍见昨日尚灿烂的花儿一夜之间落红满地,他不敢贸然去踩这冷了一宿散落的花瓣,怕脆碎的声音太响,惊破晨雾尚未卷收的纱。

站定,深深地吸吮,沁入了花儿那冰清的体温,纳兰不敢贸然倾吐,怕隔夜的浊气污染了这薄如蝉翼的清晨。

夹径,花枝儿依然以不倦不懈的手,日夜垂念那迷了津渡的花瓣儿。容若停伫,观看着花瓣儿那不曾合的眼,总觉得,它们虽冷,却醒着,看着他这个懒散的路人,问询着昨夜的冷暖。容若怎敢迢迢来领它们这份深情,转身即走。

蓦然,行至石阶,正欲凝眸,迎面有一口石井,汲水的辘轳还在滴着水。刚好,晨光探起一条光芒,慢慢地俯到井台上,湿漉漉的,泛着一片金光。忽然一阵寒风袭来,脚下砌石上的落花似发了疯,随风肆窜。容若拂袖遮脸,手背却碰到了飞来的落花。容若释然,与其摊开手掌,信手捉一片,手心便有了初露的沁凉,一股淡淡的芬芳溜出手缝儿。

容若正欲叹惋,一抬头,蓦然瞥见一个女子站在井台旁,“她是乘风而来的仙子?”容若心下一惊,“还是欲来葬花的凡女?”女子偏着头,手背拂发,昂然一扬,三千秀丝忘于肩后。一个回首,她也吓了一跳,“他是闻香而来的神君?”她猜测着,“还是翩翩漫游的官宦公子。”他依着砖砌的拱门觑风景,他的眸子是那么清澈,宛若驻着一个湖泊水,倒映着朵朵白云,还有手足无措的她。他的眸子是那么热烈,炼得她脸颊绯红,忍不住她埋下了头。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故事赏析-纳兰性德《如梦令》

这一眼,在寻常人看来,不过是偶遇的四目相对,但对于容若来说,它或许是百千万亿年只有一回的对峙,狠狠地、毫不讲理地将他置于死地。

女子再次抬头,这次她没有躲避,目光热烈且果敢。容若也没有回避,深沉地迎了上去,他读懂她的前世与今生。

于是,时光静止了。

于是,只剩下交会的目光里闪烁不已的故事——

“你为何会在这里,这儿如此清凉?”

“你又为何在这里,望着满地的花儿神伤?”

“我为这满地的落红叹息,一如叹息我如落花般的命运。”

来花又开,你正好年华,为何要为这朝夕之物神伤?”

“那你呢,少年郎,你又因何神色凄凄?”

就这样,她的目光幽幽,一再投来问号,意想她的心事何时泄露的?

就这样,容若的眼神笃定,用眼神回答眼神:因为我们天涯同在。

不用言语,便知心事,伯牙与子期不过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短短的目光交会,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光,将未见的岁月都丢进洪荒,翻过高山流水,涉过草泽荒滩,遇着了,停下来。

她的眼眸里闪动着他的身影,但这身影若隐若现;他的胸腔里跳动着如鼓的旋律,但却时急时缓。她仍在为这红颜消逝的命运而悲叹吗?她是否也因我而悸动不已?容若不停地问自己,急切地想要打碎时光,于未来中寻得她对他的那份情意,只因她那眼光闪烁。她那本应起伏的胸口,故作平静,容若不能够透过她的眸子寻找到他要的答案,却又在忽而闪烁跳动的目光里接收到同一频率的悸动。这让他隐忍难挨。

这让他蚀骨的痒痛。

这让他悸动的惊喜。

可是谁知晓?可是谁知晓!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故事赏析-纳兰性德《如梦令》

就在这眼波心事的流转间,岁月它迅疾地涌上前,涌到了得到她情意确定的未来,更涌到了彼此分离再不相见的未来。

容若心潮澎湃,淹没不了满怀的情事,转身,心沉沉,为何步步单音?

可是,只要肉身在,情便死命地附着,它不藏于袖口,不隐于步履,只霸占着心口的方寸之地,蜷缩着,俯卧着,静静地露宿着。

而人世间的缘分,十面埋伏,像破晓之时,朝阳自云巢迸出。遇着露,露便晞了,遇着落花,落花便哭了,若是恰恰遇着伫立在井台边的女子,她必定羞涩地将它揽入怀。这一瞥只一刹的时空,却足以让一朵蓓蕾展颜,让一府的人们醒来,让一个女子情窦初开,让一个男子步履蹒跚。

容若离开,女子也悄悄隐去,好像他们飘然而来的相遇,他们的离开也旋然不知归向。因为错过了花开的最美时光,所以在花儿凋零的季节匆匆相遇,离别注定凄迷。

夜晚,容若在冰冷的簟席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对着一盏孤灯辗转徘徊,怎奈睁开眼灯花里是她那悲伤的倩影,闭上眼脑海中是那挥之不去的目光流转。

容若的枕畔无人,室内青灯照壁,恍然如影。容若啊,你到底错付了哪一段时光,它这般百转千回,演着修仙的宿命。容若摇摇头,继续在梦中寻找那初次相遇的地方和那闪烁不定的目光。

梦醒,伊人不在。

翌日,容若再次来到那里,辘轳在,石井在,唯独不见那徘徊的倩影。难道昨日落花前的相逢,最终一望成谶,再也不能见?这让容若因惜花怅惘的心绪,复又追加了几倍。

“时光啊,你兀自流逝飞快,我宁愿收回让你快一点的祈求,让你将时光就停留在那个心事眼波难定的时节,就教我被那捕捉不到的情意幸福折磨,也胜过今日独自面对孤灯时的寂寞苦痛!”容若在心里苦苦叹道。

昨日一隔便天涯,昔日如斯不再有,可怜的少年郎当时还不知那闪烁后的情意深重,于今生离不复见,才知当时用情的彻骨!容若敲打着时光,怎奈再也无法令逝者如斯夫般的光阴倒回,只能在夜夜梦回里,寻觅那当时相对的容颜。

是不是情是源源不息的,像昨日初见的古井?是不是缘是偶来投石问水的天风,似那女子?若风问井答,该会发出何等清脆的天籁?灌溉多少疲倦的相逢,开启多少偶遇者的心扉?

容若多么想做一个自由的行者,牵着女子的纤手,踩着慵懒的落叶,管它情动情静,管它缘聚缘散,管它簟纹灯影,不问出身,做对凡夫凡妇,便好。

假如,有来世,再有目遇,希望她能看见他的上辈子,他能守着她的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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