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贺铸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六州歌头注释】

五都雄:东汉以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为五都,乃东汉五大城市,市井多游侠豪杰,故云五都雄。此处借指北宋大都市里的豪杰。

肝胆洞:肝胆相照。毛发耸:头发竖起的样子,指血气十足。

轻盖:轻柔的车盖,代指车。鞚(kòng):带嚼子的马笼头。代指骏马。飞鞚即指奔驰的骏马。斗城:西汉长安城城南似南斗形状,城北似北斗形状,故民众称为斗城。此处借指北宋东京开封。

吸海垂虹:比喻非常狂放的饮酒姿态。

嗾(sǒu):呼唤指示狗的声音。狡穴:野兔的巢穴。

丹凤:唐大明宫正南门名丹凤门,此处借指北宋皇宫,言自己多次奉诏外任地方。

冗从:低等官阶。倥(kǒng)偬(zǒng):事物繁多忙碌。尘笼:污浊而使人疲惫的俗世。簿书丛:繁多的官府文书。

鹖(hé)弁(biàn):武将的官帽,此处即言自己的武官身份。云众:人数众多的样子,北宋武官无实权,但数量众多,俸禄优厚,多赐与宗室外戚子弟。粗用:供养家族生活的费用。忽奇功:战功难立。

笳鼓:军乐器。渔阳:安禄山叛唐的起兵地,借指北宋边关。请长缨:请求派遣自己上战场。天骄种:匈奴称自己是天之骄子,此处代指契丹与西

七弦桐:琴有七弦,上等琴由桐木制成,此处即代指琴。

【作者】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号庆湖遗老,祖籍山阴(今浙江绍兴),出身贵族,乃宋太祖贺皇后族孙,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称是唐贺知章后裔,晚居苏州。北宋词人。

《六州歌头》原文翻译赏析-贺铸

【赏析】

贺铸年少的时候,在京城开封过了六七年的豪侠生活。据说当时的他侠气盖世,终日驰马走狗,喝起酒来有如长鲸吸海之势。这首词的上阕就在回忆这段侠气纵横的少年岁月。想来也符合情理,贵族出身的少年总是会幻想汉武帝时代的羽林郎,先通过家族身份获得青年军官的身份,然后于和平时代在京城自在地裘马轻车,战争岁月又可以立功沙场博取更高的荣誉与地位。直到今天,人们对军人还或多或少地保留一些这样的想象。

但贺铸毕竟不是生活在汉朝,外戚身份不仅不能给他提供政治资本,而且也无法按照自己所想通过军功获得高位。实际上,就是在唐朝,这种游侠习气依然非常普遍,长安街头随处可见如此豪纵的侠客,李白便颇以此自许,甚至津津乐道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同时,又有许多豪士投身边塞,期待以立功异域而获封侯。高适便是其间最显著的代表,他通过军功获得了唐代诗人最高的政治地位渤海县侯。于是在唐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层出不穷的侠客与将军。

可是时代终究是变了,侠客与将军在宋代诗文中悄然退场,更别说主讲情致的词了。对于宋人来说,他们追求的是通过科举获取功名,向往的是博雅风流的人格,“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话退出了历史舞台。尽管开封的街头并不是不存在游侠豪士,但他们的豪气只会招致否定与嘲笑,只会被认作地痞泼皮,无法期待他们能成就什么功业。于是贺铸再怎么豪壮的少年生活,都将成为一枕黄粱,没有文章声名的他,只能在繁杂的官府文书中无奈老去。

不过有过少年侠气的人往往不会向命运低头,只要一有风云际遇,胸中的热血就会再一次沸腾。或许此刻契丹或西夏又挑起战事,正需人才安定三边,不仅豪侠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手中的长剑也在不住地长鸣,希望能够终获上战场的机会。可是他已经潦倒了大半辈子,并没有人能够想起这位曾经侠气纵横的少年。况且北宋对边关主将的首选似乎还是文臣,中央期待的是如韩琦、范仲淹那样的士大夫,而不是嗜酒任气的游侠。

属于贺铸的时代离去了,苍凉琴声下,是一个群体远去的背影。

文章标题:《六州歌头》原文翻译赏析-贺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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