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周南·兔罝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注释】

(1)肃肃:整齐严密貌。一说网目细密貌。兔罝(jū):捕兔的网。一说兔为菟,即虎。

(2)椓(zhuó):敲击。丁(zhēng)丁:击木声。

(3)赳赳:威武雄壮的样子。

(4)干:盾。干城:喻卫士。

(5)中逵:逵中,多岔路口。

(6)好仇:好伴侣。

【译文】

繁密整齐捉兔网,丁丁打桩张地上。武士英姿雄赳赳,公侯卫国好屏障。

繁密整齐捉兔网,四通八达道上放。武士英姿雄赳赳,公侯助手真好样。

繁密整齐捉兔网,郊野林中多布放。武士英姿雄赳赳,公侯心腹保国防。

【翻译】

严严密密张兔网,敲击木桩叮当响。武夫雄赳赳,公侯卫士守四方。

严严密密张兔网,把它设在要道上。武夫雄赳赳,公侯亲信好伴当。

严严密密张兔网,把它设在郊野上。武夫雄赳赳,公侯心腹守国邦。

(袁梅 译)

《诗经·周南·兔罝》原文翻译赏析注释

【赏析1】

“兔罝”为猎手捕兔子所设置的网,是经过巧妙伪装的,元人关汉卿〔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中曾把这种逮“兔羔儿”的玩意儿称为“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兔罝一加上“肃肃”二字的形容,那真是有些“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的意味了。所以诗篇一开始就表现出那些猎户的经验与才干。牵设得严严实实的猎网,再加上打桩的叮有力的声音,又使人感到这些汉子的孔武有力和身手的矫健。“肃肃兔罝,椓木丁丁”之妙,也就不在单纯的起兴上;而在于它的且兴且赋。《诗经》中此法并不罕见。

从前两句到后两句“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有一个跳跃。由猎手,而“武夫”,而“干城”,是诗人的联想在发挥妙用。打猎和战斗本来就关系密切,古代诗歌中经常有由此及彼的联想和借代,因而好猎手与好武士,也有着必然的联系。而“兔罝”的起兴,似乎又具一层比义,那些猎手逮兔的功夫,恰好是“赳赳武夫”擒敌本领的象喻。似乎任何顽敌在他们面前,都不过是束手就擒的猎物。如果按照别一解释,“兔”即於菟(老虎)的话,那么这些武夫更是勇猛过人的“搏虎手”了。因此,有人从“肃肃”二字看出“军容严肃之貌”,这种感受也就不能说全无道理。

第二、三章是首章的叠咏和深化。诗中猎手从开始打桩设网,渐次施网于路口,进而施网于林中,这是兴语的深入。而“赳赳武夫”也由王侯之干城卫士,进而为“王侯好仇”,乃至“王侯腹心”,这是诗中人地位的升腾。“好仇”在《关雎》中作配偶讲,用在这里,显然不是一般卫士了,而是贴身的近卫,形同股肱。“腹心”即心腹,简直与王侯结为一体,成了不可或失的亲信了。杜甫诗道:“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后出塞》)此诗三章中武夫地位的变迁,就大有建功立业、不守旧丘之意。用今人的话说,便是不吃老本,要立新功。这似乎也是古代习武之士的最大理想和精神支柱。

全诗洋溢着饱满的赞美,根本看不出一点讽刺。可也有人认为是讽刺奴隶主阶级豢养鹰犬犬牙,说“他们正是奴隶大众的死敌”。看作品因读者而不同。用阶级斗争观点读《诗经》,必然处处得到这样的结论。但历史地予以分析,阶级仇恨在《诗经》不能说没讲,但远不是篇篇讲。如这首本意在赞扬猎人,因而设想推论其美好前程的诗,原是深刻反映着古代社会下层人士的普遍观念,即“士为知己者死”的怀才待贾的思想的。“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卫风·伯兮》)、“祈父,予王之爪牙”(《小雅·祈父》),这种“名编壮士籍”的际遇,是家属和本人都引以为光荣的。英雄如《水浒》中渔猎于江湖的三阮,也逃不出这种观念的范畴,“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阮小五、阮小七拍着脖项道)。即使上了梁山,日后还被集体招安,作了“公侯干城”去。至于杨志之流就更甭提了,才从狱中放出,便因表现突出,成了梁中书的“好仇”“腹心”。但读者何必对他们表示义愤呢。

《毛诗序》云:“《兔罝》,后妃之化也。《关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也。”把这诗与后妃扯到一起,也太无理,恐“武夫”不会允许。但说诗有“贤人众多”的美意,却不是附会。《墨子·尚贤上》说:“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罔之中,授之政,西土服。”虽然古人轶事不可得而详,但可见周代确有从布罝施网的猎户中提拔人才的事实。诗中“赳赳武夫”固然不必是闳夭、泰颠等贤人,不能与益、伊尹相提并论,但干城之士亦为邦本,不可缺少。则《兔罝》诗仍能体现“不得意贤士不可不举”的从基层选拔优秀人才的思想。这是很有意味的。方玉润对此诗有一别解:“窃意此必羽林卫士,扈跸游猎,英姿伟抱,奇杰魁梧,遥而望之,无非公侯妙选。识者于此有以知西伯异世之必昌,如后世刘基赴临淮,见人人皆英雄,屠贩者气宇亦异,知为天子所在,而叹其从龙者之众也。诗人咏之,亦以为王气钟灵特盛于此耳。”(《诗经原始》)这种以意逆志的解会,虽不尽合诗人原意,亦是很有启发性的别解。

(周啸天)

【赏析2】

《兔罝》是美词,这是没有争议的。但美谁呢,美后妃,美猎人,还是美公侯的卫士呢?

美后妃一说起于《毛诗》。《毛诗序》说:“《兔罝》,后妃之化也。”儒家说《诗》,凡属“美”的都往文王、后妃、周公名下拉,金粉总是任意往圣君贤臣脸上贴,这就往往是从狭隘的功利主义出发;凡属“刺”的都往幽、厉名下推,脏水总是随意往暴君乱臣头上泼。这里把“武夫”这样的人、狩猎这样的事拉到后妃身上,是其著例。

美猎人(实为隐士)说起于《墨子》,《尚贤上》载:“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置罔(网)之中,授之政,西土服。”闳夭、泰颠为商纣时的隐士,是姜尚一流人物,称他们为“武夫”,岂非唐突圣贤?可见此说亦不可信。

美公侯卫士一说,可以方玉润为代表,他在《诗经原始》中说:“窃意此必羽林之士,扈跸游猎,英姿伟抱,奇杰魁梧,遥而望之,无非公侯之选。”这种解释是符合诗意的,我赞成此说。

诗分三章。“赳赳武夫”是点睛之笔,点明此诗赞美的特定对象,是每章的也是全诗的中心句,解说此诗,为防止受瞎子摸象之讥,必须抓住这个中心句。兔罝,捕兽的网。古时捕鱼用网,捕兽也用网。围猎时把网张在适宜的地方,再从四面八方把野兽朝设网的地方赶,把它们赶进网里去。武士即卫士,也就是设网捕兽的人。诗的前两句说:围猎场上,武士们打桩的打桩,挂网的挂网;有的把网挂在树林里,有的把网挂在要道上。两句话,写出一片繁忙景象、紧张气氛。远古时人们以狩猎为生。到了周代,仍重视狩猎,农事间隙,往往开展狩猎活动,虽然当时农业生产相当发达,粮食也成了主要食品。《左传·隐公五年》载:“故菟、苗、弥、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不过这时的狩猎,往往带有军事训练、军事演习的性质,所谓“讲事”,就是讲习武事。诗人把武士放在猎场上写,意在表现武士的英武形象,与写美人灯下梳头、名士梅边弄笛、勇士风前舞剑同一机杼;同时也为后文伏线,后文写“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好仇”、“腹心”,也就水到渠成了。后两句赞美武夫。“赳赳”状其形象之威武,“干城”、“好仇”、“腹心”写其品质之好。“可为公侯之干城,言勇而忠也。”“可为公侯之美匹,言勇而良也。”“可为公侯之腹心,谓机密之事可与之谋虑,言勇而智也。”(《诗缉》)严粲的解释,可谓深得诗的三味。

自然,对“赳赳武夫”这一形象的评价,迄今尚未取得一致意见,有人从对外御侮方面予以肯定,有人从对内镇压方面予以否定,历来学术界都有分歧。

本诗结构上有其特点,这就是前两句写武夫活动,三章之间为并列关系,后两句用干城、好仇、腹心赞美武夫品质,为递进关系。方玉润评点此诗时,顺次指出“此层浅”,“此层深”,“此层更深”(同上)。姚际恒说:“‘干城’、‘好仇’、‘腹心’,知一节深一节。”说的都是这种递进关系。这种递进关系,反映诗人对武夫的认识一层深进一层,对他们的评价一节高过一节。

文章标题:《诗经·周南·兔罝》原文翻译赏析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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