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河亭

薛逢

重岗如抱岳如蹲,屈曲秦川势自尊。

天地并功开帝宅,山河相凑束龙门。

橹声呕轧中流渡,柳色微茫远岸村。

满眼波涛终古事,年来惆怅与谁论。

潼关河亭-古诗译文赏析(薛逢)

【作者】

*薛逢,字陶臣,唐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西)人。武宗会昌元年(841)进士及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宣宗大中三年(849)擢为万年尉,历侍御史、尚书郎。有《薛逢歌诗》。

【赏析】

“潼关”,古称桃林塞,它西薄华山,东接桃林,北拒黄河,南近商岭,扼中原入关中咽喉,为晋、陕、豫三省要冲,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东汉建安年间,曹操击败马超,始于此建关,因临潼水而得名。潼关形胜,历来为诗人所题咏。薛逢此诗以其阔大的境界、非凡的气势写出了潼关天险,抒发了诗人面对天险形胜的感慨。

诗的前四句以浑灏之笔写潼关形胜。“重岗如抱岳如蹲”一句造境雄奇挺健,“抱”“蹲”二字勾画潼关一带山峦面貌,将西岳华山雄镇潼关的独尊气势传神地描摹出来,与杜甫诗句“西岳崚赠竦处尊,诸峰罗立似儿孙”(《望岳》)同为传神妙笔。这第一句从潼关附近山岳的垂直空间落笔,给人以峻峭之感。“屈曲秦川势自尊”,由横向空间承接上句,潼关诸山曲折起伏,拱卫关中,形成天然屏障,自古以来,许多帝王凭借此处天险,建金城千里,为帝王之业。战国末年,七雄逐鹿,商鞅说秦孝公“拒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史记•商君列传》),秦国借着关中地利一统天下。杜甫在《兴八首》中曾称“秦中自古帝王州”,可见秦川地形确有至尊之势。薛逢在这里巧妙地化用前人语句,将秦川帝居的尊严与潼关天险联系起来,更突出了潼关的山河形胜。“天地并功开帝宅”,写秦中之“尊”,作为帝居的秦川山河,是天造地设,天地同力开辟出来的,它的险要,决非区区人工雕琢所能为之的,这句驱天地于笔端,很能见出诗人的气魄和诗胆。“山河相凑束龙门”,笔力不减出句。“龙门”,在今山西河津县西北与陕西韩城县东北之间,此地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阙门,黄河流至此地,因河床变窄,水流湍急,气势壮观。相传大禹治水,导河积石于此,故又称禹门。龙门景象,非潼关河亭之可望,为了写出“天地并功开帝宅”的自然壮观,作者凭借想象用一“凑”字,一“束”字,写出万壑群山与黄河同赴龙门的景象,以陡健之笔将龙门峡谷的千岩如奔、水流激射的气势写得十分逼真,使人如临其境,闻其声,见其势,奇险惊人。这句与杜甫“群山万壑赴荆门”(《咏怀古迹五首》其三)写长江气势的雄奇壮丽同工。首二联就潼关河亭展开粗线条的描写。值得重视的是,诗人在这四句诗中,融时空为一体,而具体又以空间形式设置意象,在空间意象背后,潜伏着以潼关为屏障的秦中帝业发展史,这种潜伏的时间意识,为尾联抒情留下了伏笔。

“橹声呕轧中流渡,柳色微茫远岸村”二句,收诗人思绪于眼前,将视线放在河亭四周。正当诗人伫立潼关河亭,沉浸在潼关形胜与秦中帝尊的冥想之际,“呕轧”一声橹响,将他惊醒,寻声望去,只见一叶扁舟中流横渡,在它的背后是柳色茫茫的远岸和依稀可辨的村庄。这两句诗,以淡墨描出一个宁静莽远的场景,与首二联雄健惊险境界恍如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隐隐传达出诗人冥想初醒时那种茫然的心绪。

“满眼波涛终古事,年来惆怅与谁论”,由亭下满目东去的波涛,诗人心中升起无穷感慨。山河形胜终古如斯,人间盛衰之事,却如眼前波涛一去不返,即使是声势煊赫的秦皇汉武,他们辉煌的帝业,也成为古事,再不复返。想到自己一介寒士,宦途落魄,岁月蹉跎,近年来心中出现的那股人生之谜难以解释的怅然情绪不觉泛起,而在自己惨淡的生活中,此情可与谁诉?

本诗以景起,以情结,起势雄健,结语惨然。在写景向言情的渐次过渡中,情绪逐渐低落,最后以世无知音,难论惆怅绾束。这种情绪的起落,除去外界景物的影响,更主要受诗人长期受人排斥,不得意于世的心情影响。史载薛逢与沈询、杨收、王铎等人同年进士,而薛逢最有才华,然诸同年相继作了宰相,薛逢却沉沦下僚,故言辞激烈,得罪当权者,一生落落寡欢而卒。这种身世之感,在潼关形胜之中被激发出来,一时豪情,最终被惨淡的心事冲淡,故造成情绪的大起大落。

(田耕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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