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令
拟古决绝词
清代：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注释】
①木兰花令：汪刻本作“木兰花”。
②拟古决绝词：汪刻本作“拟古决绝词柬友”。古辞《白头吟》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元稹有《古决绝词》，如其一：“夜夜相抱眠，幽怀尚沉结。那堪一年事，长遣一宵说。但感久相思，何暇暂相悦。虹桥薄夜成，龙驾侵晨列。生憎野鹤性迟回，死恨天鸡识时节。曙色渐曈曈，华星欲明灭。一去又一年，一年何可时彻。有此迢递期，不如死生别。天公隔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
③班婕妤《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人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④故心：汪刻本作“故人”。
⑤陈鸿《长恨歌传》载杨贵妃语云：“昔天宝十载，侍辇避暑于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
【译文】
人与人的交往如果能永远保持初次相见时的美好感觉，就不会有因为对方感情变冷而产生的怨恨了。故人的心轻易发生了变化，他却埋怨我这个从未变心的人变了心。骊山华清宫的长生殿里，夜半时分，唐明皇与杨贵妃秘誓相约，愿彼此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但后来发生了马嵬坡之变，杨贵妃缢死。唐明皇夜晚于蜀地栈道雨中闻铃，百感交集，作《雨霖铃》以寄托幽思。杨贵妃若能听到情真意切的《雨霖铃》，应该也不会再怨恨唐明皇了吧。我这位故人却连薄幸的唐明皇都不如，当初的誓言完全被他弃诸脑后。
【赏析】
与友人绝交之词。友人为谁，不详。汪刻本词题为《拟古决绝词，柬友》。
此词虽传诵甚广，但历来似乎多有误读。对于它的主旨，向来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论交友之道当始终不渝，因为有一刻本的副题明确注明“柬友”两字。友情的始终如一与爱情的始终不渝，两者确实有相同之处，但“柬友”之“友”，并非一定要理解为友情，恐怕理解为友人更为恰当。那也就是说，这首词可能是用来劝慰友人的，如劝慰他在某些方面，诸如爱情等问题上不可过于执拗。另一种说法认为是在以女子的口吻驳斥薄情郎，从词中所用典故及词意来看，似乎不无不可。但作者说他是“拟《古决绝词》”，非拟《决绝词》或“拟古”。这两者意思刚好相反。古辞《白头吟》是因为变心而提出分手；元稹的《古决绝词》，则是相思难耐，无法承受，恨不得决绝来求得解脱，所谓“有此迢递期，不如死生别。天公隔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这显然是一种遁词，终究是以极端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执著罢了。容若所模拟的，从各方面来看，似乎是后者。元稹说“一年一度暂相见，彼此隔河何事无”，两地分别，很多事情都会发生，这也就是容若所说的“等闲变故”，不过两人的感情不会变，亦即元稹所谓“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词人强调“等闲”，强调“却道”，分明是说如果真为这些变故所影响，那这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其实也就不值得珍惜了。因为“不变”，所以才“不怨”。班婕妤有怨，因为她预见了变故的发生；李隆基不怨，虽然有了变故发生，但他没有忘记往日的誓愿，他的痴情没有改变。元稹所痛斥的，是那种“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的漠然，李隆基或许算“薄幸”，但他的长相思还是让人感动。
【汇评】
盛冬玲《纳兰性德词选》：“决绝意谓决裂，指男女情变，断绝关系。唐元稹曾用乐府歌行体，模拟一女子的口吻，作《古决绝词》。容若此题为‘拟古决绝词’，也以女子的声口出之。其意是用男女间的爱情为喻，说明交友之道也应该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于在春《清词百首》：“题目写明：模仿古代的《决绝词》。那是女方恨男方薄情，断绝关系的坚决表态。这里是用汉成帝女官班婕妤和唐玄宗杨玉环的典故来拟写古词。虽说意在‘决绝’，还是一腔怨情，这就更加深婉动人。”
【延伸阅读】
◎昔天宝十载，侍辇避暑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夜殆半，休侍卫于东西厢，独侍上。上（唐玄宗）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唐陈鸿《长恨歌传》）
◎“雨零铃”事，见前《浣溪沙》（凤髻抛残秋草生）注。句谓明皇虽闻铃声而悲，但为保全皇位，而抛弃爱妃，终无悔恨之心。
文章标题：《木兰花》(人生若只如初见)原文翻译赏析-纳兰性德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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