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其二）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赏析】
《长相思》是乐府古题，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将它归入《杂曲歌辞》，题下所收，从汉代的古诗到六朝文人之作，大都是抒写行人久旅或久戍不归，闺中人深长的思念之情。这种诗都是用代言体写成，诗虽然出自男性作者之手，却用了女子的口吻。李白这首《长相思》，内容和写法都遵循了古题的规范，应该当作闺情诗，亦即爱情诗来读，与他另一首《长相思》，无论是内容还是写法均有区别。
既是闺情诗，就要有闺情诗的格调。在这首《长相思》中，李白笔下常见的那种豪放飘逸之气全然看不到了，诗中荡漾着一片缠绵委婉之情；诗的语言，也颇为绮丽美艳。“长相思”之意，共有四层，即昼夜思念、琴瑟传情、随风寄意、泪涌肠断。这四层意思次第展开，紧相连属，绵密无间。
起首便有哀切的情致：“日色欲尽”，暗示了白昼时光的难捱；又缀以“花含烟”三字，一方面渲染了暮色的迷茫，另一方面，又以暮色笼罩中的娇柔的花，暗喻着闺中之人。夜幕降临，明月东升，空中弥漫着皎洁的清辉，在这宁静的月夜，闺中人的思念更深了，以至于愁不能寐。既不能成寐，就得寻找排遣和寄托，于是她催弦拂柱，以琴瑟传情，在月光下奏起了相思之曲。三、四句对仗工稳，设辞华丽，很切合女主人的身份。“凤凰柱”“鸳鸯弦”既描写了琴的精美，又传递着相思的信息：凤凰，使人想起萧史、弄玉结成仙侣的故事；鸳鸯更是比翼伉俪的化身。在这里，它们都是乐曲情绪的象征。曰“初停”、曰“欲奏”，则是一曲未了，又接续着一曲，不尽的琴声正如人的思绪一样绵长。然而，这曲中情意该如何传送到亲人身边去呢？于是有了“愿随春风寄燕然”的遐想。“燕然”，唐诗习用语，指代边地，意谓行人在极远处。接着缀一单句“忆君迢迢隔青天”，将心事道破，形成一个突兀的感情高峰，也是全诗的抒情中心。诗末四句作断肠之辞，“昔日横波目”的甜蜜回忆，更加剧了“今作流泪泉”的痛苦思念，末了向“迢迢隔青天”的亲人奉上自己诚挚的心：你如果不能体会我的断肠之情，等你归来时就请这明镜作证吧，我的泪面，将永久地停驻在这面镜中！武则天有《如意娘》诗，诗中有句：“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李白诗的结尾二句当由此化出。泪洒裙上，自会留下痕迹，而镜中人面却是不能长留的。诗说“归来看取明镜前”，将不可为之事说得那样斩截，这正是诗人主观感情的强烈表现。
这首诗如果不是泛言闺情的话，我们不妨看作是李白借了乐府古题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思念。李白于青年时代与故相许圉师的孙女结为夫妻，十分恩爱。但因李白长年漫游在外，难得团聚，双方自不免相思之苦。诗人将这种情思以代言体写出，不但想象了妻子对自己的思念，自己对妻子的思念也便在其中了。
（薛天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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