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文天祥

金陵古会府,南渡旧陪京。

山势犹盘礴,江流已变更。

健儿徙幽土,新鬼哭台城。

一片清溪月,偏于客有情。

【作者】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宝祐四年(1256)进士第一。历知瑞、赣等州。德祐元年(1275),元兵东下,在赣州组义军,入卫临安(今浙江杭州)。次年任右丞相,出使元军议和,被扣留。后脱逃至温州。景炎二年(1277)进兵江西,收复州县多处。不久败退广东。次年在五坡岭(在今广东海丰北)被俘。拒绝元将诱降,于次年送至大都(今北京),囚禁三年,屡经威逼利诱,誓死不屈,编《指南录》,作《正气歌》,大义凛然,终在柴市被害。有《文山先生全集》。

《建康》原文赏析-文天祥

【赏析】

文天祥于南宋祥兴元年(1278)十二月二十日兵败被俘,次年四月二十日押离广州,前往元大都(今北京)。六月十二日行至建康,逗留到八月二十四日复渡江北上。这首诗就是在建康写的。

建康,今南京。三国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以及五代时的南唐均在此建都,所以诗中称之为“古会府”(会府,即都会)。宋高宗南渡之初曾驻跸于此,因而诗中又说是“旧陪京”。开头两个点明建康地位的诗句,很容易使人想起王勃《滕王阁序》的开头:“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不过这两句并非在泛泛地介绍建康的历史,而是把它放在“会府”、“陪京”的位置上,使之越发显示出同国家兴亡的关系来,并进而说明作者所以一入建康便感慨系之的原因。同时,句中的一个“旧”字,还仿佛在向我们表示:陪京之事,已为陈迹,只可追抚,不得而再了!

三四句继言建康的变化。盘礴,也写作盘薄,据持牢固的样子。山势既然盘礴,江流也当依旧,这才是生活的真实,因为改朝换代并不能使山河改观。然而,国家变了,人事变了,作者的感情也变了,所以在诗人看来山势依旧,而江流已非。这种用艺术的真实“破坏”生活的真实而成的句子,古人叫做“无理语”。“无理语”有极强的表现力,清人贺裳称之为“无理而妙”(《皱水轩词筌》),并说:“理实未尝碍诗之妙……但是于理多一曲折耳”(吴乔《围炉诗话》引)。之所以能够“多一曲折”,是由于感情的作用;反过来又因为有了这一曲折,感情被表达得更集中、更突出了。

自然,天翻地覆,建康也不能独无变化。最大的变化是这里的人。“幽土”,即远土。“台城”又名苑城,故址在今南京市玄武湖畔,晋成帝曾于其地筑建康宫。元人入主中原后,宋朝的忠臣良将非迁即死。“健儿”、“新鬼”包括了忠于宋室的一切人;“徙幽土”、“哭台城”则是他们最可能有的归宿。本应居于城中的人偏徙幽土,含冤的鬼魂竟哭于往日繁华的台城,这里叙写的是建康的现实,也泣诉了作者的情怀。从写法上看,中间四句采用两两相对的形式:三五句真事直写,朴素、有力;四六句虚事实描,强烈、感人。

末二句写对月伤怀。大约是山河供愁、人事催泪,所以当不堪回首的时候,作者只能掉头去看“清溪月”。也只有这月“偏于客有情”。有什么样的情?作者不说,但读者从亡国以后的陪京“月”,同被俘以后解送北上的“客”的联系中,不难得出答案。这里,诗篇以欲言又止的姿态刹尾,是有意留给读者以广阔的想象天地。无言的结果,可能敌得过万语千言。

文天祥被俘后所作诗,苍凉悲壮,字字是血。《宋诗钞》的编纂者说:“自《指南录》以后,与初集格力,相去殊远。志益愤而气益壮,诗不琢而日工,此风雅正教也……呜呼!去今几五百年,读其诗,其面如生,其事如在眼者,此岂求之声调字句间哉!”算是识得文天祥诗的真正价值。“内容好,形式自然会好”的理论肯定是错误的。但具备一定艺术修养的作家,在有了真情实感之后即使不假雕琢,喷薄而出的作品,也一定比一些无病呻吟时雕彩镂金之作更有分量。读文天祥的诗,在这一点上也许也能给人以启迪。

(李济阻)

文章标题:《建康》原文赏析-文天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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