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鄘风·蝃蝀

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朝隮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远弟兄父母。

乃如之人也,怀昏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

【注释】

(1)蝃(dì dōng):虹。

(2):云。一说虹。

(3)崇朝:终朝。

(4)怀:通“坏”。一说即本字。

【翻译】

美人虹出在东方,没有人敢指她的。女子有出嫁之道,远离了父母兄弟。

早上云生在西方,一整天该要下雨?女子有出嫁之道,远离了兄弟父母。

竟像这样的人呀,败坏婚姻呀,太无贞信呀,不知父母之命呀!

(陈子展 译)

《诗经·鄘风·蝃蝀》原文翻译赏析注释

【赏析1】

《毛诗序》说本篇的题旨是“止奔也。卫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与诗义切合。但干涉一个女子的自主婚姻,似乎太封建专断。连王世贞也谓其“太庸”(《艺苑巵言》),这还是就艺术而言;近人有干脆一反旧说,谓为女子斥负心男人之诗,似乎这样一来,内容就进步一些。这种曲解其实是大可不必的。应当正视事实:这是一首维护封建礼教的诗。这就引出一个新的问题,即这样的诗是否应在“去其糟粕”之列?回答却不能过于简单。封建礼教,一如封建制度,也是个历史的范畴,须要历史地加以批判。虽然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礼教的作用很坏(礼教吃人!),但作为古代婚俗从对偶婚向专偶婚过渡的文明进程中,礼教的出现最初却是应运而生和有其积极作用的。统治者“以道化其民”,即推行礼教;而“淫奔之耻,国人不齿”,可见它一度深入人心。不过,作为封建社会的上层建筑,礼教从产生那一天起,就具有二重性。它对文明促进的同时,也向人类索取了丧失婚恋自由、人性遭受压抑的高昂代价。这首短小的诗,便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舆论如何向一个自行其是的女子施加压力的;反映了封建礼教如何通过正人君子的义愤对生活实施干预的。陈子展说“此民间歌手囿于习惯势力之作”(《诗经直解》),不错。因此可以说,《蝃》一诗的认识价值超过其审美价值。

“蝃”,在《释名》中写作“”,即虹。书中注云:“虹又曰美人。阴阳不和,昏姻错乱,淫风流行,男美于女,女美于男,互相奔随之时,则此气盛。”可见周人迷信虹的出现,有关妇女贞邪。而“蝃在东,莫之敢指”是有所取义的兴起,不敢指云云,可见时人忌讳之深。次章又用早上的云雨变化进一步渲染,兴起人事中的男女私奔,伦常的扰乱。“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是两章反复提到的一句话(因押韵,末句词序小有腾挪),这同样的话还在《邶风·泉水》《卫风·竹竿》二诗中出现过,可知是卫地流行的谚语或熟语。其意本是说女大当嫁,而在此诗的具体语言环境中,则有言下之义:女子应该规规矩矩地出嫁。反复强调,意在谴责。最末一章水到渠成,一连四个“也”字惊叹作结的诗句,表达了诗人对败坏道德规范的行动的不能容忍,充满了合乎礼教的义愤。在礼教压力之下,不少男女悲吟“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郑风·将仲子》),忍痛割爱,求合于礼。可也有桀骜不群、任从爱欲、而大胆行动者,那就不免为千夫所指了。诗中人的追求婚姻自主,是自然合情的,而舆论的批评,亦持之有理。这里有情与理的冲突,个人与社会的冲突,人性与历史的冲突。其中是非,是耐人寻味的。不同时代、不同眼光的读者,对于诗中公案,容有截然不同的价值判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首诗也可叫作“说不完的《蝃》”。

末了还应提到清人方玉润的一个别解。他猜测这首诗是代宣姜答《新台》之作。诗人是用宣姜自我开脱的口气,对卫宣公劫夺儿媳(即宣姜)一事予以讥刺。“其意若曰:予之失节岂得己哉?予固一弱女子,而又远自齐东,来嫁卫西,父母兄弟,均无所依。当其初来,亦以为两姓昏姻不爽夙约,讵料卫君其人心怀叵测,只恋新昏之美,罔顾伦常之重,竟夺子妇,是无信也,是不知天缘自有命在也。”(《诗经原始》)说诗者联想力是丰富的,但诚如他自己所说“特无实证,未敢遽定”。这类疑似之辞在历代诗解中数量不少,成为一个突出现象。这说明了一个事实:由于《诗经》语言简古,空白太多,便给好求甚解的读者以见仁见智、自由发挥的余地,其中某些解说,可能是诗人始料不及的。

(周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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