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山鬼
屈原
《国语》曰：“木石之怪夔罔两。”岂谓此耶？〇今按：此篇文义最为明白，而说者自汨之。今既章解而句释之矣，又以其托意君臣之间者而言之，则言其被服之芳者，自明其志行之洁也；言其容色之美者，自见其才能之高也。子慕予之善窈窕者，言怀王之始珍己也。折芳馨而遗所思者，言持善道而效之君也。处幽篁而不见天，路险艰又昼晦者，言见弃远而遭障蔽也。欲留灵修而卒不至者，言未有以致君之寤而俗之改也。知公子之思我而然疑作者，又知君之初未忘我，而卒困于谗也。至于思公子而徒离忧，则穷极愁怨，而终不能忘君臣之义也。以是读之，则其他之碎义曲说，无足言矣。
【原文】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譱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貍，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间。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靁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译文】
有个人居住在深山僻静的角落，身上穿着薜荔衣，系着女萝做的衣带。
眼带笑意，面含秋波，您爱慕我淑德娴静，容貌姣好。
我骑着赤豹，后面跟着大花狸，辛夷木的大车上挂着桂枝编结而成的旗。
我身穿石兰衣服，再系上杜衡做的腰带，摘下芬芳的花草送给我思念的人。
我住在终日不见阳光的竹林深处，山径又险阻艰难，因此来得很晚。
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凝望，山下的云霭如流水般汇集成云海。
山里的白天幽暗得仿佛夜晚，骤雨忽来，天气变化莫测。
痴痴挽留你让你不想回去，红颜已凋谢谁能让我再美起来呢？
我走遍巫山去采摘灵芝，山上乱石重重藤蔓缠结。
我怨恨你让我怅然忘返，你是思念我的吧，只是没有时间赴约。
我这个山中人芳洁得仿佛杜若，住在松树下面喝那石上的泉水。
你是思念我的吧，我对此将信将疑。
山中雷声轰鸣阴雨绵绵，声声凄厉的猿啼响彻天空。
山里风声飒飒，树叶纷纷掉落，我思念你的心忧愁无限。
【注解】
若有人兮山之阿：阿：山、水的转弯处。
被薜荔兮带女罗：被：同“披”。带：腰带，此处作使动用。
既含睇兮又宜笑：含睇：含情微视。睇，微视。宜笑：笑得自然得体。
云容容兮而在下：容容：变化不定的样子，这里形容云气浮动的样子。
杳冥冥兮羌昼晦：杳：幽暗。
留灵修兮憺忘归：灵修：是山鬼对恋人的尊称。
岁既晏兮孰华予：谁能使我再像花一样鲜美。
【延伸阅读】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蛮荆陋俗，词既鄙俚，而其阴阳人鬼之间，又或不能无亵慢淫荒之杂。原既放逐，见而感之，故颇为更定其词，去其泰甚，而又因彼事神之心，以寄吾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是以其言虽若不能无嫌于燕昵，而君子反有取焉。
【诗人名片】
屈原(约公元前340-前278)，东周战国时期伟大的爱国诗人，华夏族人，出生于楚国丹阳(今湖北省秭归县 ) 。名平，字原,通常称为屈原，又自云名正则，号灵均，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屈原一生中写过许多著名的爱国诗篇，后来由于楚王不接受他的爱国主张，致使国土沦丧，他满怀忧愤之情，跳入汨罗江(一说丹江)自尽。从而，世人为了纪念他，便有了端午节。屈原是中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也是我国已知最早的爱国诗人，世界文化名人。
他创立了“楚辞”这种文体，也开创了“香草美人”的传统。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出身，任三闾大夫、左徒,兼管内政外交大事。他主张对内举贤能，修明法度，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后因遭贵族排挤，被流放沅、湘流域。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一举攻破楚国首都郢都。忧国忧民的屈原在长沙附近汨罗江怀石自杀，端午节据说就是他的忌日。他写下许多不朽诗篇，成为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奠基者，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诗歌体裁楚辞。
主要作品有《离骚》、《九章》、《九歌》等。在诗中抒发了炽热的爱国主义思想感情，表达了对楚国的热爱，体现了他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和为此九死不悔的精神。他创造的“楚辞”文体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与《诗经》并称“风骚”二体，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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